在这相当长的一段时期中,我不能说是没进步,至少我对自己有了比较深刻地了解,发现了自己的出身,社会所给我的影响是多么有害于我的进步,更发现过去自己的肤浅(虽然现在我仍能较有含蓄或修养)认识不够清楚,这些我都希望在以后的工作和学习中尽量地提高。和二姐曾谈过(她今天来看过我),她颇有意入人民革命大学,整个对政治理论可有些了解,再能出来工作,我也很赞成。
……记得去年暑假我曾说过想学古典舞,但今天我学的是人民的艺术,民间形式的舞,而不是那些为资产阶级茶余饭饱之消遣欣赏品了。
这封信通体弥漫着自我改造的气息,而今,这种气息也弥漫到了黄苗子和郁风周围。郁风终于决定,和当时所有来自敌占区的知识分子、民主人士一样,让自己在“革大”的熔炉中再锻造一次,以便除去身上残留的、不够“革命”的任何尘埃。
华北人民革命大学座落在北京西郊的西苑,步行到颐和园大约需要二十分钟;这里曾经是抗战前二十九军的营房所在地:一所大院子里,分布着十多座两层高的小楼,楼房的间距约为五十米。进入“革大”后,学员的衣食住行便和所有革命干部一样,实行供给制,有别于“留用人员”(保留原先职业的人士)实行的工资制。学校的教材主要是马列主义经典著作和毛泽东的著作。学员们在学习后,要写学习体会,并在毕业前写出思想总结,对自己的过去进行反省。
在1949年年底的报纸上,不时能读到一些著名文化人的反省文章。11月27日,《人民日报》登出了美学家朱光潜的《自我检讨》,这是知识分子最早的公开检讨。一个多月后,社会学家费孝通和哲学家冯友兰也相继发表文章,进行思想反省……和他们一样,黄苗子、郁风也在“革大”不停地写着学习体会,对自己的过去进行拷问和反思。
黄苗子和郁风曾经在校园里照过一张合影。照片上,郁风身着棉军装,斜背着军用挎包,头戴军帽,围一条深色围巾;黄苗子则穿着深色长大衣,左臂夹着文件夹,只是在头上戴了顶军帽。俩人并肩站在墙前,微微笑着,平淡中怀着憧憬。
1950年春,王昆仑来到“革大”,在找到黄苗子、郁风后,悄悄对他们说,自己约了江青出来吃饭,地点定在丰泽园,希望老朋友也能到场。如今,王昆仑的身份是“民革”中央宣传部部长。
来“革大”学习后,黄苗子和郁风多数时间都呆在学校里,只有周末才回到“栖凤楼”。吃饭那天,黄苗子、郁风提前从学校回到住处等候江青。江青坐着中南海的轿车如约而至;除了司机,她只带了一名警卫。在捎上黄苗子夫妇后,轿车继续向丰泽园驶去。这天,江青穿着件藏青色缎子料、丝绒衬里,似乎经过改良的列宁服,头戴鸭舌帽,显得时髦而且精神。
东道主王昆仑已经在丰泽园的大雅间等候多时。交谈时,大家很自觉地避开了一些国家大事,包括毛泽东的私人生活。看得出,江青心情愉快,而且同以往一样,丝毫没有架子,说话办事利落、爽快。他们谈起了当年的上海妇女俱乐部,影星陈波儿如今是中央电影局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兼艺术处处长;郁风在学习的间隙,依然坚持为《文汇报》写稿,详细报道“革大”的教育状况及学员们的生活……身份特殊,没有被安排工作的江青流露出些许苦闷,她说,自己也很希望能和大家一样,投身到沸腾的新生活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