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塾里也有开心的时刻。在放寒假前的半个月,明心先生面前换上了一本《封神榜》,开始整天笑容满面、唾沫四溅地给孩子们讲授纣王、妲妃、武王、姜太公。逃学的孩子也被吸引了回来。
书塾从寒假前开始招生,每当黄祖耀他们发现每人座位上多出了两枚柑橘、两截甘蔗,甚至有时还有一个红色纸包的“利士”,就明白又有新生入学了。随后不久,便有家长领着一个身穿长袍小褂、头带红结小帽的娃娃进来。对于沉迷在封神榜故事中的孩子们来说,这样的时刻尤其能让他们开心。
父亲黄冷观来香港后,最初在《大光报》负责编务,几年后便成了总编辑。《大光报》是一家基督教报纸(黄祖耀父亲并不信教),董事长是孙中山先生学医时代的同学、香港著名医生尹文阶,白胡子白头发,西装笔挺,对黄祖耀的父亲极为尊重。
在主编报纸之外,父亲每天还用黄昆仑的笔名为《循环报》、《华字报》、《华侨报》、《工商报》等几家大报写社论和小说,送稿的任务就交给了黄祖耀。黄祖耀也很乐意有个机会接触外界的新鲜事物,于是,每天放学后,便按照登记本子上记录的,对当时香港报界的巨头一一拜访,顺便结识了不少朋友。当时在《大光报》做校对,后来成长为《华侨报》总编辑的吴灞陵,时任《香江晚报》编辑,后来参与创办《成报》的汪玉亭……这些人都和黄祖耀无话不谈。
在学塾生活之外,礼拜六对黄祖耀来说是比较难熬的。当时香港在周日不出版报纸,父亲在礼拜六也就相应比较清闲。闲下来的父亲会拿出书本,用剪有圆洞的白纸覆盖在书页上,一次露出一个字,让黄祖耀辨认,如果念不出或者念错了,父亲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便会握紧,朝着黄祖耀的前额狠狠凿上一记。
在书塾读了不到一年,黄祖耀被母亲送到了广东中山县的外婆家。
黄祖耀的舅舅失踪后,留下了妻子、一双儿女和年迈的父母相依为命。转眼间,黄祖耀快十岁了,舅舅家的大儿子也已经去了广州,在岭南大学求学;大女儿二十多岁,知晓诗书、足不出户;小女儿十六七岁,虽不识字,却体力强健,能挑百十来斤的担子,而且脾气爽直;小儿子比黄祖耀小一岁,也到了适学年龄,却一直闹着不愿去学堂。百般无奈中,外婆给黄祖耀的母亲去了信,表示希望黄祖耀能来乡下读书,带动表弟一块去学堂。
乡立小学离外婆家不到一里地,设在“杨氏大宗祠”(黄祖耀母亲姓杨)里。祠堂布局高朗,光线充足,教员是从县城请来的师范生,授课十分认真。校长杨星垣,约莫五六十岁,头发已经白了,是一位饱学乡绅,给一年级的学生教过一次国文,是校长自己编的儿歌,最后四句让黄祖耀印象深刻:
中秋过了月不明,
清明过了花不好,
诸儿读书且趁早,
莫教日后添烦恼。
因为有了学塾的基础作底,小学的课本黄祖耀很容易记住,也能明白老师的讲解,很得大家的喜欢。每逢学校庆典,小小的黄祖耀身着米黄色校服,头戴鸭舌帽,列在学生队伍里,在喇叭铜鼓的演奏声中,突然就有了一种神圣感,心儿也开始“嘭嘭”地跳动。口哨声一响,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出发了,穿越村中孩童羡慕的目光,豪迈的军歌足以让附近的村子跟着地动山摇:“黑、黑、黑铁也,赤、赤、赤血也,昌、昌我民族是我天职也。豪、豪气万丈冲霄汉……”经过水塘边时,蜿蜒的队伍倒映在水面,美丽如虹。每次庆典结束后的当晚,黄祖耀总是兴奋得彻夜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