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闾
人生最奢侈的事,就是做你想做的事。
赵佶本来是个少有的艺术天才,是个非常出色的书法家、绘画大师和诗词作家,又是一位十分称职的“宫廷书画院院长”,可是,他阴错阳差地当上了北宋的第八任皇帝。而他根本就不具备政治运作的资质和条件,依靠他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无异于“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后果不问可知。
具有全面艺术修养的“皇帝艺术家”
宋徽宗赵佶原本就以“天纵才智”见称,有着超群的艺术天分和感悟能力,年轻时经常与书画名家往来,从中获取许多教益。北宋艺学昌盛,内府收藏名人书画浩如烟海。《宣和画谱》记载,仅徽宗一朝收藏的花鸟画即有两千七百八十六件,占全部藏品的百分之四十四。面对如此珍贵的艺术遗产,通过朝夕展玩,并一一亲手临摹,转益多师,从而使他的创作水平日渐提高。加之,他在汴京的宫苑中罗致了一切能够到手的各种珍禽异兽、名花美卉,为他提供了绝好的描形写生的现实条件。
绘画史名著、南宋邓椿的《画继》一书,对于
宋徽宗的画作评价极高,称其“笔墨天成,妙体众形,兼备六法,艺极于神”。其艺术成就以花鸟画为最高。
赵佶艺术的独创性和对后代的影响力,也主要体现在花鸟画中。
在历代擅长书法的帝王中,
赵佶最具创造性。他初习黄庭坚,后学褚遂良和薛稷、薛曜兄弟,并杂糅各家,既取众家所长,又能独出己意,最终创造出别具一格的“瘦金书”体。宋代书法以韵趣见长,
赵佶的“瘦金书”体现出这种时代审美趣味,所谓“天骨遒美,逸趣蔼然”,又具有强烈的个性色彩“如屈铁断金”。其书结体严谨,骨格纤瘦,笔画细挺,顿挫有节,外露锋芒,风流飘洒,在刚劲中透出秀丽的丰姿,堪称书苑奇葩。他的草书,信笔挥洒,一气呵成,狂放酣畅,可以看出张旭和怀素的门径。对于前辈和当代书家,他总是师其神髓而变其法度,自出新意,自成一家。
不可多得的“书画院院长”
有宋一代,继承前代西蜀和南唐的传统,在宫廷中建立了翰林书画院,组织画家进行艺术创作,并培养大批书画方面的人才,直接为宫廷服务。作为画院直接的组织领导者,
宋徽宗从长远建设出发,从人才培养、艺术发展的高度建设画院,按照自己的艺术旨趣和鉴赏标准,实施了一系列颇具创造性的革新措施,为它定立了一套完整的制度,在画学、考试、课程设置和教学过程中进行了大胆的探索。四方考生源源而来,盛况不下于今天的美术院校联考。
考试时,摘取古人诗句为题,令考生作画,用以测试学生对于诗画结合、诗情画意的理解能力。要求作画者能够先读懂直至深悟诗句的境界,然后再把它化为可视的画面。考题如“嫩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深山藏古寺”、“竹锁桥边卖酒家”,等等。在试绘“踏花归去马蹄香”诗意时,许多人只是着意于描写归马、落花,就题作题;有一位聪明的画家,却只画几只蝴蝶,在马蹄后面飞逐,便巧妙地暗示出抽象的花香。对于“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的考题,许多人都是画一个空船,或者船头立着一只水鸟,以表示船上无人。但取得第一名的,却画了一个艄公在船尾酣然睡去,身边放置一根笛子,说明并非无人,只是“无人渡”而已。这样,就更加切题,而且意境深远。再如,画“深山藏古寺”一题,立意原在“藏”字上,不须费力去写丛林、古刹,只要画一个小和尚在溪边担水,就足以凸显画题了。
画院是一所由皇帝亲自领导、亲自执教,完全按照其旨意办学的名副其实的高等艺术学校。画院培养了大批优秀画家,如:张希颜、费道宁、戴琬、王道亨、韩若拙、赵宣、富燮、刘益、黄宗道、田逸民、赵廉、和成忠、马贲、孟应之、宣亨、卢章、张戬、刘坚、李希成等人,都是宣和画院的名家。即如南渡后的代表性画家李唐、刘宗古、李端、李迪、苏汉臣、朱锐等,也都是宣和年间的画院待诏。
没有找准位置的亡国之君
赵佶本来不是君王的材料,却偏偏被拥上“九五之尊”。结果,逃脱不了亡国罪责,留下千秋的愧憾。如果我们顺着“如愿以偿”的思路做下去,分配
赵佶去当“宣和书画院的院长”,或者将权力再扩大一些,让他们担任北宋文化部长,充分用其所长,那么,不仅能够确保其个人才智充分发挥,为泱泱华夏以至整个人类留下更多的精神财富,而且可以在更大的时空中扩展他们的积极影响,润育当时,泽流后世。而王朝也会因为少了一个无道昏君,生灵免遭一些涂炭。
世上并无全才,各人既有所长,必有所短。心理学家认为,人的智力特点各不相同,在某些特定的方面会具有良好的天赋和素质,而在其他方面的能力则往往不高。所谓人才,不过是以自己的一种或几种见长的才能为社会所承认而已。如果颠倒一下位置,有的即使仍然可以发挥作用,也肯定要大大减损其应有的价值。有的人才专家研究证明,一个人如果在与其专业不对口的岗位上工作,其才智将有百分之二三十甚至一多半被无形磨损。这种无形的人才浪费,其后果要比有形的物质财富浪费严重得多。
当然,就个人来说,还有个认识自我、选择自我的问题。正确地设计自己,选准主攻方向,是取得成功的关键环节之一。
赵佶生在封建时代,他并没有断然弃绝功名禄位的胆识和勇气,即使有见及此,他也未必能够摆脱控制,如愿以偿,最后只能俯首帖耳地接受“悲剧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