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师友们交流也让苗子在研究方面受益良多。
五十年代前期,中国画坛芳菲怒放。在北京,白石老人享有国内外的声誉,徐悲鸿领导着中央美术学院,叶恭绰首任中国画院院长,以及吴作人、李可染、庞薰琴、李苦禅、叶浅予、张仃、张光宇、张正宇、华君武、丁聪、黄永玉、黄胄等都来自五湖四海,而北京老画家于非闇、陈少梅、王雪涛、陈半丁等,也都相会一时。”(《<画坛师友录>后记》,黄苗子著)
著名画家傅抱石每次来京,必和黄苗子交流心得;身在上海的画家谢稚柳,也时常和苗子在信件中交换、探讨美术史料;与同住北京的朋友交流是最为方便的,学者王畅安、书画家启功从五十年代开始,便和苗子经常来往……
从1950年开始,黄苗子便常去北京西城的跨车胡同15号看望齐白石。这是处小四合院,齐白石住在北屋,门口有道铁栅栏,故自名“铁栅书屋”;门房老尹本是清朝的小太监,已经六十多岁了,依然青衣束裤,保持着清末北方老百姓的装扮。铁栅里面,西房是卧室,东房和中间打通,成了齐白石的画室和起居室。在东屋的墙上设有一处大橱,存放着纸张、印石及齐白石本人满意的作品。
齐白石除了画画,对日常生活并不关心。和访客聊到投机时,齐白石会站起身来,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大橱拿出点心盒待客;由于存放的时间过久,有些点心出现了霉斑,他也并不在意。
一天下午,黄苗子去跨车胡同拜访齐白石,正欲敲门时,来了位邮递员。邮递员见到有客来访,便把手中的信让黄苗子转交。齐白石拿到信后,先是坐在破旧的长藤椅上阅读,神情十分喜悦。读完后起身,注视了黄苗子半天,然后哆嗦着摸出钥匙打开橱柜,搬出许多卷画,对黄苗子说:“你挑吧,挑一张你喜欢的,我送给你。”“长者赐,不敢辞”,黄苗子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兴奋地从几十张画中选出了一幅浓淡对比强烈的“虾”。齐白石将画铺在桌上,沉吟片刻后写下了两行跋语:
八十九岁之白石老人,久客京华,梦也思家。时值苗子弟携予亲人书至,此谢之。
在书画大师叶恭绰家中,也常常能看到黄苗子的身影。早在1934年,苗子就在同乡前辈陆丹林的引荐下与叶恭绰相识。民国期间,叶恭绰历任国民政府路政司司长,交通部次长、总长及交通部长,建国后则担任中国画院首任院长,中国文史研究馆副馆长、代馆长,中国美术家协会第一届理事会常务理事等职。此人不仅著作等身,而且收藏丰厚。叶恭绰住在北京东城,离“栖凤楼”不远,黄苗子因此得以时常过去,当面提出些疑难问题,而叶恭绰在文史、诗词、考证等方面的精彩议论也总能让苗子耳目一新。
在书法方面,叶恭绰也有不少独到的见解。他主张写碑,而不是临帖;认为书法应以篆、隶为根本,学书则应以出土木简、汉、魏、南北朝石刻及晋、唐经文为基础。建国后,除了在国务院工作那段时间,当时的国务院副秘书长齐燕铭比较喜欢找苗子写字外,黄苗子一直少有机会提笔。在叶恭绰的鼓励下,黄苗子开始继续研写《阴符经》,同时摹写木简、汉碑、倪云林的书法及唐人经文。
苗子注意到,叶恭绰即使写蚂蚁大小的字,也必定悬腕,而不是伏案。“悬腕”,在广东话中又被称作“吊笔”。叶恭绰时常对苗子说,应该从小就养成“吊笔”的好习惯。他分析说,古人写字习惯悬腕,是因为没有桌子,只能席地而坐,如果不是悬腕,字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的;尤其是写竹简时,还必须用手拿着竹简,如果不把胳膊提起来,该怎么写呢?以后,生活中有了桌子,人们写字便习惯双手伏案,而不再悬腕了。但伏案写字的效果的确不如悬腕,为什么呢?因为后者着力时,肘、腕都失去依靠,力量完全集中到了指、笔、纸三者相连处,字落在纸上就有了力度,正所谓“力透纸背”。苗子将叶恭绰的心得总结为四个字:腕活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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