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鉴定界的“流传有序说”是一个伪命题。
周东正
宫廷的东西,皇帝的宝物,今天的拥有者,倘若您的祖上:一不是皇帝宠臣,二非皇亲国戚,三更非皇子皇孙,即无缘获赐,更无权继承,且无从中转获,此物怎么会到了您的手上?即然到了百姓手里,不管你是今天的什么权贵,抑或是藉物而呈名,却反而证明了不是"流传有序"而是"流传无序"。因为有序的流传已被打乱,所有权人情愿或不情愿的失去支配权、处分权,才有可能散失到社会上和进入流通领域,“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即便是社会变动,天下易主,所谓“流传有序”也只能是宝物为新政权的国家拥有也不会潜落哪个人手里。 有序与无序,乃至伪有序与伪无序,给古董的存世凭添了无穷尽的神秘与哀乐。其间,有野蛮,如国外联军的洗劫;有无耻,如军阀孙殿英的盗掘;有天上掉馅饼,如打土豪的土改“果实”;更有不幸随之而来的视为粪土的扑灭;更有睿智,如马未都的搜求,等等等等。都是缘于战争、革命、暴力、动乱无常无序而演绎的奇巧易主的喜怒哀乐,盛衰荣辱。 马克思在穷困潦倒时,将打有威斯特华伦家族族徽的银器送去典当,换一点生计,这一无序的行为被当作盗窃嫌犯为警局拘查,终于被证实是其显赫家族出身妻子的有序继承物,才了却追究。 而曹雪芹家庭就真的不幸了,显赫家族被查抄后,负罪败落,孑遗的皇赐宝物,藏匿典卖,被奏皇上,降旨追究,罪加一等。在这里,有序与无序,合法与非法的转变皆因成者王侯败为寇。难怪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写道:势败休云贵,家贫莫论亲。 但是,流传的有序与无序说到底只是所有权转让的流通形式而已。有序,自然是好,人人都闭嘴,也不必有专家;无序,自然是麻烦,但求真假,于是才滋生了各种品位的专家。这本是简单不过的道理。问题是到了鉴定界,则常常用“流传有序”来断定古物今物的真伪。而且那有序的依据通常是可笑的,或某国某地富豪所藏,或某国某行所拍。究其实,古董的真与伪和有序与无序没有必然因果关系。与它赋存于国内国外没有必然关系,与经历了什么拍行没有必然的保证,与话语权的大小无必然关系。农民曾用元青花腌咸蛋,恐龙蛋曾被乡下人垒鸡圈,汉画像石被铺路,陈列于北海的大玉海也曾被作为家禽食槽,名字画被贴窗糊墙,等等。不胜枚举,粪土当年国宝人文,已无序之至! 存世的状态,可能在流通当中的金钱价值上体现出差异,那是属于社会学、经济学的范畴。譬如,窘困之徒用于换些小钱,权贵之人用以谋求声誉和大利,君子用以观赏养心。 既然业界将流传有序作为真伪第一拷问,有序则敢定真,无序必嗤以假。真则利来,假则利空,于是持有人、鉴定人、买卖人在利益的驱使下,编故事、说故事、唱故事,以至于真作假来假作真,假假真真、真真假假,演绎多变的剧目。以钱为本,不复有一点钻研学问,切磋求理的精神品行。说真,无一句真凭,曰假,通篇假理。岂不哀哉?!从中,也不排除为避麻烦的编故事。 我们终于有幸见到了真正的“流传有序”——中国皇家瓷器鉴藏家张量冠先生,张君是中国医圣东汉张仲景之正传。家族屡有宫中御医。清三代作为御医,得之皇帝尤得乾隆皇帝的恩赐,爱瓷如命的张家,获得空前绝后的特权——可随意挑取皇帝身边的各种皇瓷之中的精品上上品,所披露仅三代珐琅彩瓷精中之精数量达三十余件!且传家至今,张君鉴赏、研究、把玩,随手拈来,试问当今能有如此者几人?北京、台北故宫收藏亦夥,谁可随意上手研究?怕也是“弗得一窥”罢!如此,记得几句那些以抄传抄、以讹传讹的文章,敢称行家里手?大言判断? 张家藏瓷,亘古至今举世冠盖,面对最为混沌认知的珐琅彩研究界,欲言又止。想必张君涵养在心,尚何言哉!而在无序之中真诚寻觅,信而好古,挽国宝于存亡一线的马未都先生,毕其一生之功,煌煌然一大博物馆!众人多醉于破坏,先生独醒于护宝,天下宁有并肩者乎? 至此,记起先哲有言。智者老子曰:“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以是观之,宝物生成的繁茂,内涵之渊博,流转之往复归宿,都是人命天意。无序与有序之道,盖蕴涵自此。所以,我爱马未都之“观复”博物,更爱张量冠的鉴赏养心。幸甚至哉!非贤德安有其乐耶? 小文有褒有贬,得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