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引起世人的关注并名留史册的,往往是具有鲜明的艺术个性的作品。这种个性,是创作者主体精神在作品中的反映,所表达的是创作者独立的美学思想和人生历练,是创作者独立人格的显现。问题在于,每个时代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风气,或者说习气,在这些习气的笼罩下,创作者经常会违心地或者不自觉地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从而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泯灭了自己的性情,荒芜了自己的生命,某种程度上讲等于终结了自己的艺术前程。
习气,一般指平日所积、所染之不良习惯、作风。在美术创作领域,习气形成的因素很多,常见的有徒弟学老师亦步亦趋的,有看到某种画法得到展览或市场认可而跟风的。单纯的技法模仿也容易形成习气。每位创作者都经历过学习的过程,得以从前人或今人的艺术中汲取一些创作经验。然而,有的人学习了一种技法,于是所有的山水都是一种皴法,反反复复,几无生气与个性;有的人学习了一种题材,就成年累月地不断重复,自称要在这类题材中做到“极致”。那些被人拿来拿去反复挪用的风格技巧,本身便成为了习气的一部分。
从面目上的相互模仿,到题材选择上的扎堆,都是因为学习和创作出现了错误的认识,沾染了为时风所动、求捷径、依附门派的习气。学习的目的仅仅是一种技法或者一种题材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没有领会到古人的精神,没有发自内心的表达欲望,那些技法如何为我所用?又如何借古以开今?从前人的经典中,应该学习的至少有两点:技法和格调。在一定时间内技法是学习的目的之一,但不是学习目的主体,更不是学习与创作的终极目的。格调是意境、风格等因素的综合定位,是评判一件作品的核心内容。比如,八大山人的笔墨功夫虽然无可挑剔,但真正令其独立于世的,却还是他作品中所散发出的荒寒孤高的气质。宋韩拙《山水纯全集》中称“凡阅诸画,先看风势气韵,次究格法高低者,为前贤家法规矩用度也”,以及清朱履贞《书学捷要》中讲到“临摹用工,是学书大要。然必先求古人意指,次究用笔,后像形体”,讲的都是这个道理。古人在这方面的论证很多,但总是会有人抓住技法和题材不放,舍本而逐末。
艺术家独立的创作思维和审美个性,是不能够为别人所取代的,否则就无从表达艺术家的真情实感。试想,如果所有的画都是一种风格,或者大家都在学别人的画,艺术还如何成其为艺术?失去了独立品格的艺术,便成了伪艺术。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并不在少数。宋《林泉高致》云:“今齐鲁之士惟摹营丘,关陕之士惟摹范宽”,大量的画派学徒,更是容易守着门户之见,嚼些残羹冷炙而不自知。艺术家应该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存在,对于师承关系的过分强调,会掩盖了艺术个性的可贵之处。当然,个性的泯灭有时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艺术创作有时会带有一定的被迫性,譬如明清盛行的“馆阁体”,但在多数时候,还是创作者个人的原因。
创作者在艺术创作中所表现出来的艺术特色和鲜明的个性便是所谓的艺术风格,是创作者在实践中形成的相对稳定的艺术风貌,也是其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之一。在艺术家的一生中,艺术风格往往会跟随其阅历、学识、修养、情感的变化而变化。艺术风格的形成有时候是一个缓慢的自然而然的过程,有时候又是一种突变式的状态,如同禅宗里面的“渐修”与“顿悟”,但最终都需要一个“修”的过程。在艺术风格的探讨研求上,同样不能做一个懒惰的失去头脑的人,要保持艺术敏感和创作激情。
除习之法,只在自觉。绘画可以怡情养性,搞艺术可以有“玩”的心态,但里面必然有一根严肃思考的线,通过它来传达自己的审美理想和精神世界。最有价值的艺术不是把某种题材、某种形式做到了极致,而是把某种气质、某种情绪表达充分。当然,对于个性的追求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搜奇抉怪,艺术家的努力不能停留在低层面上,因为艺术品除了新鲜,更需要深度。艺术创作者保持一颗清醒与奋发的心,才能避免沾染习气误入歧途,用力于意韵抒写,直抵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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