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
李叔同本是富家子弟,生于天津,长在上海,曾就读南洋公学,后到日本求学。他年轻时被称为“翩翩浊世佳公子”,“厮磨金粉”,结交娼优,风流倜傥;出家前涉猎极广——绘画、音乐、戏剧、诗文、书法、金石等无所不通(后屏除一切,仅书法终生不弃)。正是由于出家前后生活境况的巨大反差,他被视为尽享荣华之后从朱门入空门的典型一例。其实这只是一种表象,李叔同的骨子里,本来就有许多不入流俗的东西,倘若换个角度看,他的出家,与其说看破红尘,不如说是一种势所必然的归宿。
李叔同一向漠视世俗观念下的人际关系准则,他的“不近人情”,在出家前就屡有表现。留学日本时,有一次他约欧阳予倩早8点到其家。两人的住所相距甚远,欧阳予倩因电车耽搁,迟到了几分钟。名片递进去后,不一会儿,李叔同从二楼打开窗户,对欧阳予倩说:“我和你约的是8点钟,可是你已经过了五分钟,我现在没有工夫了,我们改天再约吧。”说罢关窗而去。欧阳予倩也只好掉头回去。这个例子很典型,却并非孤证。李叔同的弟子丰子恺回忆说:
他在浙江第一师范当教师的时候,卧室的外面安上个信插,他不在的时候,送来信件就搁在信插里。他早起晚睡有一定时间,很少改变。一天晚上,他已经睡了,忽然学校收发员来扣房门,说有电报,他在里面回说:“把它搁在信插里。”到下一天早上,他才开房门取看电报。有人问他:“打电报来总有紧急事情,为什么不当晚就拆看呢?”他说:“已经睡了,无论怎么紧急的事情,总归要明天才能办了,何必急呢!”
以上两例,虽说与出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至少可以说明,世俗认可的思维和行为,在李叔同身上,往往是不灵的,这就为他日后脱离尘世多少埋下了一些伏笔。说他“漠视”,是因为他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出家前两三年,李叔同去日本洗温泉,行前还写信告诫一个学生,处世要圆通,否则不能与世相水乳。
他的“脱俗”,也不仅仅体现在待人接物上。李的友人韩亮侯曾忆及两人相识的经过,听起来也有些戏剧性。韩亮侯当时也在东京留学,一日,去听西洋音乐会,身边坐着个衣衫褴褛的观众,与满堂附庸风雅的阔人们形成鲜明对照,韩一时不免诧异:“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这门票又怎么会给他买到的呢?”散场时,彼此打了个招呼,这人便是李叔同。李邀请韩到家里坐坐,韩被好奇心所驱使,就跟着去了。步行片刻,两人来到一所很讲究的洋楼,李住二层,一进门,韩便吃了一惊:满壁皆书,书架上摆着许多富有艺术品位的玩意儿,屋角上还有一架钢琴。韩亮侯越看越糊涂。此时,李叔同退去破衣烂衫,换上一身笔挺的西装,邀韩外出就餐。从室内布置看,李叔同当时尚无入空门的迹象,但他出家以后直至圆寂时的衣着,几乎就是这副衣衫褴褛的装扮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