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
按一般人来看,能与一位伟大画家有缘,就已经是一种福份了。这三位漂亮女性被人们熟悉与关注,说到底还是由于徐悲鸿。她们,只能在徐悲鸿生命中各占有一段。
一 ——孙多慈
徐悲鸿画孙多慈素描像
2004年冬的一场大雪,给古老的北京带来一片雪白。我如约前往拜访一位闻名画家,没想到,香港美术家协会主席文楼也去拜访,我们由此而相识,真是意外的收获。文楼出生于台湾,在台湾读完大学,如今是香港闻名雕塑家,他曾协助徐悲鸿纪念馆在香港举办画展。他与徐悲鸿未曾谋面,却与徐悲鸿有着非凡感情。
文楼告诉我:“我第一次到北京来,跟廖静文说,你不认得我,但是我们对徐悲鸿的事业很了解。我在台湾,怎么会跟徐悲鸿有联系。我就说,我是孙多慈的学生。她听起来感觉很惊异。我上大学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就是孙多慈教的。孙多慈老师是徐悲鸿的学生,那是我们都知道的,她时常给我们讲徐先生的绘画理念,徐先生的基本功练习,很多的方面。这样看起来,徐悲鸿等于是我的师祖了。”
我正愁“踏破铁鞋无觅处呢”,只知道1949年,孙多慈随家人离开大陆到台湾。曾在国立北平艺专出任绘画系主任的黄君璧主持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系,聘请徐悲鸿的学生当教授,其中也有孙多慈。她去台后的行踪,虽略知一二,但难以窥其全貌。有幸与文楼偶遇,我问他,对孙多慈老师的印象如何。文楼说:“非常地暖和,非常地文雅。她对学生很亲切,从来不急不躁。穿一身旗袍,人到中年,还是蛮漂亮的。”
2005年6月的一天傍晚,在赛纳河畔的一栋公寓楼上,我和旅居巴黎的闻名画家彭万墀一家人聊天。彭万墀是个热心的人,帮我寻访徐悲鸿和他老师达仰的往事。
我知道他是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系毕业的,跟他谈过黄君璧,因为是他很熟悉的系主任。我忽然想起,孙多慈也是黄君璧请到台湾师大美术系的教授啊,彭万墀会不会也熟悉呢?彭万墀一听就笑了:“你算找对人了,岂止是熟悉!”
孙多慈自画像
我忙问:“她教过您吗?”彭万墀说:“孙多慈先生就是我的任课老师。现在老师上完课就算了,像法国老师都不见得熟悉学生,但过去中国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非常亲密啊,孙先生就是其中的典范,一个好老师啊。”
又是个意外的收获。我兴奋地说:“我跟您联系这么长时间了,因为台湾师大美术系的教授很多,没想到您会是孙多慈的学生。”彭万墀宽容地一笑:“你也没问过我啊。孙先生教我的那一年,大概是1962年吧,她刚到美国去。回来之后,到学校来上油画课。她看了我的画觉得很有爱好,就经常到我的工作室来,我也到她的工作室去。这样,就有一种非凡的师生感情,她很关心学生,喜欢勤于画画的学生。”
孙多慈自画像
“那时,我到孙先生的工作室去,看到过徐先生送给她的书,还看到过徐先生给她做出国担保写的证实。传闻徐先生给她的素描打很高的分数,孙先生画得非常好,不是一般的好,的确非常的好啊。也有传闻,孙先生喜欢徐悲鸿先生,徐先生也喜欢孙先生,他们师生之间,很可能有一种机会结为夫妻的。当时我也不敢问孙先生,她是我们的老师啊,而且当时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了。”
徐悲鸿曾为孙多慈的消沉而焦虑,他并没看错,孙多慈确实是个画才。她痛定思痛,依照徐悲鸿的嘱托,重又拿起了画笔,至死没有放下。台湾女画家中,极少有像孙多慈那样,能画大幅主题油画的,如《天问图》、《春城无处不飞花》、《孔子画像》和《黄兴马上英姿》、《黄兴与夫人徐宗汉》等,被台湾历史博物馆、华冈博物馆和大成馆收藏。她的画浑厚而深沉,专家称她继续了徐悲鸿的衣钵真传。
画家杨先让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赴美讲学,当他在海外查阅徐悲鸿资料时,熟悉了孙多慈在美国的一个侄女,人长得很清秀,真的有照片上孙多慈的样子。“她给我讲了孙多慈的事。孙多慈难道不是悲剧吗?是悲剧啊。她因为乳腺癌,到美国治疗两次,住在吴健雄家。吴健雄是了不起的科学家,和她是南京中心大学的同学,两个杰出女性,什么话不说呀。最多谈的,恐怕就是对徐悲鸿的遗憾了。孙多慈得了癌症,闷闷地死去,大概和她感情没得到圆满很有关系,她老想徐悲鸿啊,老是愧疚啊。”
在廖静文面前,我谨慎小心地提到孙多慈,这个徐悲鸿真心爱过的女人。廖静文却并不回避,她感慨地说:“接触过孙多慈的人,都说她人品好,她一直希望有生之年能和悲鸿再见一次面。人家告诉我,她听说悲鸿死了,关了门哭了三天,后来为她的老师悲鸿戴了三年孝。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就是有情人未成眷属。”
孙多慈曾到巴黎高等美术学院作访问学者,在徐悲鸿留学的地方流连忘返。她也曾前往新加坡,受到黄曼士款待,在江夏堂体味徐悲鸿办展义赈的民族情感,了解徐悲鸿接到她的信的真实情境,化解烽火岁月的误解与怨恨。她到美国看望旅居纽约的王少陵,在客厅悬挂的玻璃镜框里,看到徐悲鸿的一幅手迹,怦然心动。
王少陵告之,当年他去北京,返美前去徐悲鸿家离别,正在写字的徐悲鸿,要画幅画送他,但赶飞机来不及了,他就要了这幅墨迹未干的诗,由徐悲鸿题上了字:“急雨狂风势不禁,放舟弃棹迁亭阴。剥莲熟悉中心苦,独自沉沉味苦心。小诗录以 少陵道兄 悲鸿”孙多慈一字一字读着,心酸难抑,泪水夺眶而出。
孙多慈当然熟悉,这是徐悲鸿赠她的。她曾寄给徐悲鸿一颗红豆和一条绣着“慈悲”两个字的手帕。徐悲鸿即以《红豆》为题赋诗三首,寄还给她。徐悲鸿写给王少陵的是第三首。之前还有两首。其一:灿烂朝霞血染红,关山间隔此心同;千言万语从何说,付与灵犀一点通。其二:耿耿星河月在天,光线北斗自高悬;几回凝望相思地,风送凄凉到客边。诗句还在,锦书难托,已经是天地相隔,只有无尽的遗恨。
1975年1月,孙多慈病逝于美国,终年63岁。知情者说,孙多慈的深厚修养,无法驱散她刻骨的忧郁,这才是她患癌症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