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现实主义绘画大师徐悲鸿,又是一位杰出的艺术教育家。在他几十年美术教育实践中,为我国发现、培养和帮助了数以千计的美术人才。闻名画家傅抱石和齐白石,曾被郭沫若称作画坛上的“南北二石”,而这二石屹立画坛,都得了徐悲鸿的相识之力。
骂声里为齐白石呐喊
少年为写山水照,自娱岂欲世人称。
我法何辞万口骂,江南独倾瞻徐君。
谓吾心手出怪异,鬼神使之非人能。
最怜一口反万众,使我衰颜满汗淋。
这首诗是齐白石写赠徐悲鸿的。倔强而高傲的画家齐白石,在徐悲鸿面前怎么会“衰颜满汗淋”呢?他在一封给徐悲鸿的信里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君也!”齐白石比徐悲鸿早生32年。但是,在徐悲鸿出生的时候,32岁的齐白石尚未步入画坛。他刚从给人家做雕花木器的匠人,变成给人家描容、画花样子的匠人。
齐白石57岁来到北京,住法源寺,他想以卖画维持生活。他自己曾这样叙述当时的卖画生涯:我的润格(注:卖画的价钱),一个扇面,定价银币两元,比平时一般画家“的价码便宜一半,尚且很少有人问津。生涯落寞得很。”这段自述表明:刻苦从画半生的齐白石当时生活何等惨淡,多么需要有识人的提携!
在一个无人理睬的场合,梅兰芳跟他寒暄了几句,使他挽回了面子。为此他十分感激梅兰芳,回去专心画了一张《雪中送炭图》送给梅氏,并题句云:“而今沦落长安市,幸有梅郎识姓名。”可是梅兰芳改变不了他在画坛的地位。
他熟悉了陈师曾,这位曾留学日本的比他小13岁的画家在艺术上是颇有见地的。他鼓励齐白石冲破藩篱,走自己的路。于是齐白石开始了“衰年变法”。用他自己的话说:“扫除凡格实难能,十载关门始变更。”从1920年到1929年,他“十载关门”大胆突破,艰难探索,终于“扫除凡格”,“变更”了面貌。他在美术史上可以自立门户了。不幸的是,他的变法,在北京知音者了了。正像他自己说的:“懂得我的画的,除陈师曾外,绝无仅有。”而陈师曾又在他变法开始不久,于1923年谢世了。齐白石孤立地站在北京画坛保守派的一片唾骂声中。他们骂齐白石的画是“野狐之禅”、“俗气熏人”,“不能登大雅之堂”等等。
在齐白石“十载关门”的最后一年——1929年,徐悲鸿来到北京。他一眼就发现了“衰年变法”之后的齐白石。这时的齐白石年已六十有六,但在徐悲鸿看来,在中国画这个天地里,他仍然是一匹能够负重奔驰的千里马。在反对派的鼓噪声中,徐悲鸿大声疾呼:齐白石“妙造自然”;齐白石的画“致广大,尽精微”;……
徐悲鸿在展览会上率先把“徐悲鸿定”的条子挂在齐白石的画幅之下。
徐悲鸿为齐白石编画集,亲自写序,送到上海出版。
徐悲鸿请齐白石到自己任院长的北京艺术学院做教授,并亲自驾马车接齐白石到校上课。
徐悲鸿对学生说:“齐白石可以和历史上任何丹青妙手媲美,他不仅可以做你们的老师,也可以做我的老师。”
徐悲鸿用他的真知灼见和大无畏的呐喊,为齐白石筑起了一堵高大的墙垣,挡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长枪短箭,终使齐白石得以成为举世闻名的大师。
识傅抱石于落泊之中
徐悲鸿是1933年在南昌发现傅抱石的。其时,徐悲鸿正任南京中心大学艺术系教授。
那年夏天,他带着学生到庐山写生,归来途经南昌。他的寓所天天都有造访的人。
其中以青年美术爱好者为多。
一天上午,一个年近30的来访者走到他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人穿一件旧长衫,腋下夹着个小包袱。徐悲鸿请他坐下。他没坐,打开包袱,拿出几块图章和几张画。徐悲鸿看了图章的拓片,发现刻得很好,细看边款署名是:赵之谦。徐悲鸿纳闷了,说:“这些图章……”那人喃喃地回答:“是我仿的。为了生活,我仿赵之谦的图章卖。”徐悲鸿说:“你完全不必要仿。你自己刻得很好嘛!”那人没有再说什么。徐悲鸿又看了他的画。他画的是山水,张幅不大,却气势恢宏。才一展卷,仿佛有一股灵气扑来。徐悲鸿对着画幅,久久注视。他被征服了。
他问:“你现在做什么事?”
那人回答:“在小学里替别人代课。”
他又问:“你进过美术学校?”
回答:“没有。靠自己学的。”
徐悲鸿请他坐下,又问了些学画方面的事情,并要他再拿一些画来看看。白天人太多,叫他晚上来,最好在10点钟以后。临走的时候,徐悲鸿请他留下自己的名字。那人回答:“傅抱石。”傅抱石回到家里,简直像范进中了举人一般,高叫着:“见到了!见到了!”并让妻子把家里的画都找出来,说:“悲鸿大师要看。”他挑出自己比较自得的几张,卷在一起,包在包袱里,好轻易待到吃了晚饭,傅抱石便到徐悲鸿的住处来了。徐悲鸿不在。有人告诉他:“徐先生留了话,晚上去赴个约会,10点钟才回来。”傅抱石站在门口,一直等到10点钟。果然,徐悲鸿回来了。留下了他的画和地址,叫他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就下雨。傅抱石在家里坐立不安,焦虑难耐。他想马上就知道悲鸿大师对他的画的看法。他甚至想以此来断定自己选了美术这条路究竟对还是不对。他的父母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小小年纪就为生计奔波,跟一个修伞匠当学徒,挑着担子,走街串巷。仅仅凭着自己的爱好,他练习刻字,一直练到可以在一块米粒大小的象牙上,刻出整篇《兰亭序》。后来,他又学治印,学画画。他是想把自己的未来,付给水墨丹青的。但是,南昌,虽然是大画家八大山人居住过的地方,而今日,却找不到一位能够问津引路的人。他已经29岁了。三十而立。他必须马上决定自己安身立命的道路。
雨,依旧下着,傅抱石忽然听到巷口有人说话,而且提到自己的名字。他从窗子里看去,惊异地叫了起来:“来了!来了!大师来了!”说着冲了出去。把冒雨来访的徐悲鸿接了进来。这时,妻子不见了,他叫了两声,也没人答应。他把徐悲鸿让在床边坐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尊敬的画家。徐悲鸿说:“傅先生的画,我都看了。顶顶好!顶顶好!”傅抱石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悲鸿又说:“你应该去留学,去深造,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傅抱石像做梦,更不知说什么好了。徐悲鸿接着说:“经费困难,我给你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你愿意到法国去吗?”
这时,橱门响了。因怕见大师而藏到橱子里去的妻子出来了,跪到徐悲鸿面前,说:“您老对抱石的恩德我们来生也报答不了。请受我夫妻三拜。”徐悲鸿急忙搀起傅家夫妇。为了傅抱石留学的经费,徐悲鸿去找了当时的“江西省主席”熊式辉。
徐悲鸿对熊式辉说:“南昌出了个傅抱石,是你们江西的荣誉。你们应该拿出一笔钱,让他深造。”正忙于“剿共”的熊式辉当然不会对这事感爱好。徐悲鸿拿出一张画来,说:“我的这张画留下来,就算你们买了我一张画吧。”
经过在场的人劝说,熊式辉勉强同意出一笔钱。但这笔钱不够傅抱石去法国留学的费用。傅抱石只好改去日本。
傅抱石后来的成就证实,徐悲鸿没有把人相错。
《人才》-朱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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