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西斯廷圣母》
五十年前,第一次看到《西斯廷圣母》时心灵所受到的震撼,至今仍能感受得到。
那是1962年12月的一天下午,学校没安排课,我来到长宁电影院,观看苏联与东德合摄的彩色故事片《五天五夜》。这是一部二战片,说的是1945年苏军攻入德国,解放文化名城德累斯顿,抢救原藏于该市绘画陈列馆(始建于16世纪)的一批世界名画。影片极具看头,既有动人心弦的故事情节,又能从银幕上欣赏到为苏联红军抢救出来,而被纳粹隐藏于防空洞中的西方名画。
这些瑰宝级的名画通过电影摄影机,被一幅幅亮相在银幕上——因为是首映新片,清晰度、色彩均极佳。当观众看到这些展现于眼前的瑰宝时,不啻亲身来到德累斯顿参观原画。此时,不论是懂画的还是不懂画的,都屏气息声地盯着银幕;尤其当出现《西斯廷圣母》的一刹那,不仅影片中的红军战士看呆了(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西斯廷圣母》),影院中的观众也一样,而我,分明感受到电影院静得似乎空气也凝固了一般。在《西斯廷圣母》前,人们的心灵受到了震撼,情感得到了洗礼。
这世上竟有画得这么好的画!从此我就记住了拉斐尔。 看了《五天五夜》后,我就满上海找《西斯廷圣母》,在“突出政治”的年代中,要想找到谈何容易。1963年暑假,在福州路上海旧书店期刊门市部觅到1956年的《美术》杂志,里面有文艺复兴三大家所画的圣母。买回来一看,不见《西斯廷圣母》,却见到拉斐尔的另一位圣母——《椅中圣母》。这也是拉斐尔圣母中的杰作,自然令人惊喜。于是,在觅不到《西斯廷圣母》前提下,先临摹一幅《椅中圣母》,贴在我睡的亭子门墙上。邻居看到,问我母亲:“你儿子入教了?”而《西斯廷圣母》居然在“文革”前的1965年,发现美术书店(福州路山东路口)东北墙角落上悄悄地挂着一张八开大小的彩印画片,单张售价五角(大概因为印得少而贵,当时一般大小的印刷品,不过几分钱角把钱一张)。迫不及待买了一张,一看,与电影中所见到的《西斯廷圣母》不可同日而语,印刷质量糟透了。《五天五夜》中的《西斯廷圣母》层次分明,帷幕后面的蓝天中是密密麻麻的小孩头像,而这张印刷品却是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有小孩头像。然而,总算找到《西斯廷圣母》了,把它也贴在亭子间里……未几,疾风暴雨的阶级斗争开始了,家被抄,《西斯廷圣母》和《椅中圣母》也终于不能再挂在墙上了……
但《五天五夜》中的《西斯廷圣母》从此一直萦绕在心头。“文革”中,邻居小朋友看过我画画,有一次给我借来几本“文革”前的《美术》,并说:这是从邵洛羊家里借来的。我一翻,其中一册的彩页居然有《西斯廷圣母》的局部像——与陀斯妥也夫斯基书房中挂着的那幅半身西斯廷圣母像一样。这个我能临摹!于是,那时(1970年代初)我白天在单位美工室里为外滩大批判专栏画马恩列斯,画毛主席,画鲁迅,也画西哈努克、江青……而在晚上,则关起门来画西斯廷圣母,画座椅中圣母,也画列维坦……
后来,改革开放了,世界名画可以随心所欲地印行了,而且随着印刷技术的更新换代,越印越好。终于我买到了一张印制精美的全幅《西斯廷圣母》,细节清晰,层次分明,与我第一次看到的《西斯廷圣母》比较接近,裱上镜框,高高悬挂在家里。搬了三次家,这幅《西斯廷圣母》就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们。有时,看看《西斯廷圣母》,我会常常感受到在《五天五夜》电影中,第一次看到此画时的那种冲击、那种震撼。■
录入编辑 周子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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