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希望走向伟大的艺术家的气质，首先在对待自己艺术历程的态度上面。永远保持活力和新鲜感，是通往伟大的必经之路，尽管不是全部的路。反过来说，要是一个艺术家带给观众的，是功成名就之感、是想早早盖棺定论之感，那么，观众又有什么理由要以赞美之辞给予他呢？即使他的作品价格在当下再高，名声再响，也是属于即将过眼云烟之前的回光返照。

　　最显著的表明享受“功成名就”的做法，即以回顾展的方式昭告世人：我已有资格可以将过去作一总结。尤其是当这艺术家的年岁还未到垂垂老矣的地步，就更像是有意在向世人显示他的“资格”。可问题是，资格这玩意儿，在艺术圈的“圈”里，好像是个东西，但对于艺术而言，它又算个什么东西？

　　因此，当代艺术家曾梵志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以回顾展的形式在巴黎亮相，真说不清他是躺在“资格”上迷失了自己，还是被幕后推手蛊惑了理智。画了二十年的画是不是很长？对于时间来说，沧海一粟，万浪一水而已，而对于个体来说，又似乎表示着在这二十年中尝受的各种苦难或荣耀再难以被复制。重要的其实不是时间长短，重要的是对时间和质量的取向，以及“做怎样的艺术家”。历来的规律证明，一旦回顾展举行，就意味着这个艺术家的气息开始发生变化，要向非艺术方面拔腿狂奔。所以，观众也有理由相信，在曾梵志的回顾展开幕之时，也就是曾梵志的“艺术家”身份终结之日，也就可以将他视为“产品”——幕后推手的产品——的这一天正式宣告来临。

　　当然，对于操持他的幕后资本而言，艺术的是否延续并不重要，是否永远保持对艺术的谦卑、恭敬和新鲜感也并不重要，只要在市场上掀起一个又一个的亮点浪花，回顾展可以年年搞甚至月月搞。市场和金主关心的不是永远，“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在这里是铁律。事实上，回顾展对于中青年艺术家的蒙蔽性在于：它既让当事艺术家享受着“功成名就”和“有资格”的假象，同时也对不明真相的观众假造艺术家的巅峰状态。

　　有很多时候，我们谈艺术会充满了一种无力感，原因就在艺术是个很空、很虚的存在，它必须依靠一些具体、物化的形式才能表明它的物理属性，比如需要艺术圈、比如艺术品的价格、再比如艺术作品的呈现形式展览等等。而这些物化的、具体的形式，事实上构成了另外一种系统，在本质上，它可能跟艺术本身毫无关系，但因为它承载了一部分通向艺术的窗口，因而，许多研究者和操持者在这一系统内可以制造很多假象，用以遮掩、误导场外观众误判“另外一种艺术”。可是，什么样的艺术才是真正的艺术？这又是一个莫衷一是难以用普世标准给出结论的问题。

　　在当下，有太多的“局”就是在这样的形式感上做足了文章，一如时下不断曝出的各路“真人”用气功用貌似宗教的形式感对世人宣讲传奇一般，艺术成就的形式，也被使唤得花样百出。回顾展只是其中一个形式。■

　　（作者系美术馆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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