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虎对吴镇的研究始于1980年。 1995年,《被遗忘的真迹》英文版由香港大学出版社出版,该书透过她多年来追寻吴镇真迹的历程,阐明中国艺术史的研究方法。但其探索作品真伪的课题颠覆了界内“社会史”领域的研究传统,专业研究机构与学术刊物对其唯恐避之不及,此书遭到普林斯顿大学、台北故宫、西方学术界封杀。2007年开始,作者的书画研究不断被不具学术压力的民间机构认识并受到欢迎。今年,简体中文版已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引进出版。
“快快把你们的心放空吧,这样看到所爱的画,细胞都会跟着发抖。”前不久,年近八旬的 徐小虎,带着自己曾被普林斯顿大学、台北故宫、西方学术界封杀的著作《被遗忘的真迹》,来到了中国。在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当记者问到该如何欣赏书画作品时,这位素有“反骨”的书画研究员如是建议。
不惧做“烫手山芋”
徐小虎的大学时光是在以人文教育与艺术创意而闻名的美国班宁顿学院度过的。随后他“歪打误撞”进入普林斯顿大学,进修中国艺术史。在班宁顿“野”惯了的 徐小虎,无法沿着学院的路数,安心遵循教授们的教条,“他们总想用一套架构,把所有的东西塞进去,为写一部艺术史预设一个铁定的制度。”她说。坚持艺术是活的、需要亲身体验才能了解艺术的 徐小虎,在几次触怒老师后,被逐出了师门。
所幸 徐小虎并没有放弃对专业的热爱,她受收藏家、书画鉴定家王季迁的点拨并结合日本对中国绘画研究的经验开始用“结构、形态与笔墨行为”结合的方法,对存世的元代画家吴镇的书画进行重鉴,结果发现仅有《双桧图》、《中山图卷》、《渔父意图》、《竹石图》四幅为真迹。当发现就连台北故宫所藏的《墨竹谱》也是伪作时,“我真是惊呆了,以为自己的结论是错的。”她说。
许多博物馆中所珍藏的吴镇“名迹”皆是伪赝之物,像这样的研究结果,几乎没有人能够接受或承认。因为太过“颠覆”,1981年,关于吴镇的博士论文发表后, 徐小虎成了艺术史研究圈里无人敢碰的“烫手山芋”。“这么多聪明的人,把艺术生命蒙蔽在了很窄的视界里,我觉得很可怜。”尽管遭遇尴尬, 徐小虎仍为蒙蔽双眼的人们惋惜,不懈地力推自己的研究方法和态度。
笔墨的行为
在对吴镇绘画进行研究的过程中, 徐小虎融合了来自西方艺术史学的结构分析法,“每个时代对画的布局都不一样,石头是扁是圆都不太一样”。以此,她建立了对作品或画家风格的时代认知。
除此以外,她还运用从王季迁处习得的“笔墨”研究的方法,以中国特有的“笔墨”之法,探究画家在创作过程中的气息和能量,“放大之后看笔墨的细节,感受画的脉络和生命,我叫它‘笔墨的行为’。”她说。
徐小虎书画鉴定方法中的第三种来自日本。在与日本东亚艺术史学者、“京都学派”代表人物岛田修二郎等人的交往中,她受到他们对日本绘画、收藏史研究方法的启发,通过日本收藏的中国书画,进行时代特征上的对应研究。
通过对上述三种方法的贯通运用, 徐小虎结构性地建立了一套既能描绘时代特征又能具体而微地呈现画家个人风格的鉴定方法,并以追寻吴镇真迹的历程为线索,写作了《被遗忘的真迹》。这也奠定了她的研究理念:一个画家的特定的笔墨风格只出现在绘画发展历程中的某个特定的阶段。如果不符合这个特定条件,归其名下的作品就可能有问题。
“想跟吴镇喝酒”
“中国艺术史很独特,每位大师的名下都有几十到几百件作品。它们肯定不都是真迹,但是仿作也是对后人的贡献。” 徐小虎说。
在她看来,赝品其实也是真迹,只不过是另外一个作者的真迹。而她的工作就是要理清每位大师名下作品所吐露出的时代特征,“给它们排序,归在可以认知的时间轴上”。
“要认出一幅画的时代,找出它的‘爸爸’和‘儿子’,要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到下个时代变成了什么样子,就需要从结构和笔墨行为去分析,看出它们的连贯性。”
《墨竹谱》虽然跟吴镇没有关系,可一直比真迹更有名,究其原因, 徐小虎认为可能是“它比较活泼热闹,笔法比较轻快”。加之,《墨竹谱》是一幅比较新的后人的仿作,绘画技巧可能更容易被接受。
而面对吴镇的真迹《双桧图》时, 徐小虎问记者:“你感到它的呼吸了吗?你看到‘气’的流动了吗?你感到空气中有点儿湿有点儿冷吗?”她就是这样在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在和吴镇的作品对话,“我想跟他喝酒,但是看得出他不会跟我喝,他是个那么深、那么傲的人。” 徐小虎说。
《中国科学报》 (2012-11-16 第8版 雅趣)

徐小虎 1934年生于南京,中德双重血统。大学就读于美国班宁顿学院,之后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钻研中国艺术史。五十岁时前往英国牛津大学攻读硕士、博士学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