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是文化大省,王羲之、李成、梁楷都是中国书画艺术标志性的人物。 南宋之后,文化中心的南移,山东画坛似乎有些沉寂,但爱艺术、重文化已经成为山东人的文化基因,历代相传,未曾断绝。所以,改革开放之后,山东逐渐成了中国艺术市场的标志。同时,随着对书画艺术的大量投入,山东培养的艺术家也逐渐成为中国书画艺术的骨干力量,他们通过不断地努力,为中国书画艺术提供了众多有益的文化探索和艺术创新。 《艺术镜报》针对山东艺术市场进行一系列集中报道,为的就是想在孔子的故乡,泰山的脚下,黄河的之滨,寻找中国书画艺术的魅力所在。或许我们的探索和报道都未必准确,但它毕竟表明了我们对于艺术真理不懈地追求。为此,特请您关注和支持。 引言:山东古为齐鲁之地,泰山在这里崛起,黄河从这里入海。同时,作为儒家文化的诞生地,孔子、颜回、子思、孟子这些先哲们留给山东画家们的,是一份最厚重、最扎实的关乎人生哲学上的精神积淀。“志于道、居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这些先贤之言都成为齐鲁大地上有志之士时常用于自勉的心灵炬火。 一个地域的绘画往往是其地方精神文化的一种反映。以儒家文化为主体的齐鲁文化博大精深,在中华传统文化的发展过程中产生了重要影响,并在当代中外社会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长久以来,儒家精神不断融入绘画传统中,陈师曾说:“绘画之要素:第一人品,第二学问,第三才情,第四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盖艺术之为物,以人感人,以精神相应者也。有此感想,有此精神,然后能感人而能自感也。”重视人品、重视思想性与精神性的发挥,与孔子的“志于道、居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是完全一致的,而要求“能感人而能自感”正是儒家诗学“兴、观、群、怨”精神在绘画中的体现。 除了精神传统,齐鲁大地独特的地理风物,丰富的民间艺术,质朴的民风民情,在经历了百年历史磨砺之后,成就了现如今山东山水画沉雄博大、温婉平和、兼容并包的美学特质,在山水、花鸟、人物各类绘画形式中发挥着无可替代的社会文化价值,在中国美术发展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篇章。 圣水灵山——山水画的前进历程 中国山水画是中华文明的独特产物,反映了中国人对自然的独特观照方式。尤其是在反映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承载天人合一的哲学理念方面,它是最具典型性的艺术形式之一。20世纪以来的山水画,伴随着巨大的社会变革,呈现出空前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发挥出了更大的社会文化价值。山水画创作离不开对山川形貌的探究,中国山水画自古以来便带着鲜明的地域特征。 地域化特色,体现出地域性自然之美和文化积淀对山水画创作的双重影响力。而山东山水画所表现出的这一特征尤其明显。 在中国美术史上,山东山水画走过了辉煌的历程。20世纪初期,新文化运动开启了中国历史的新篇章,中国画也踏上了前所未有的革新历程。山东山水画在这一时期基本上是在传统文人画的基础上拓展演进,相比较受外来文化影响较大的海派和岭南画派而言,尊重传统,承前启后,尚势出新,是这一阶段山东山水画发展的基本面貌。对于今天的画家而言,生于二十世纪初的山东老一辈山水画家更具有传统的延续性。他们在传统中汲取营养,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化根基,诗书画印兼修,具备良好的画外功夫和全面的艺术修养。同时他们也受到新文化运动的影响,对新的绘画思想和语言兼收并蓄,各具个性,在山东画坛卓然成家。 在民间,一度广泛流传着“关黑弭岳”(关友声、黑伯龙、弭菊田、岳祥书)四老的说法,也有“关黑弭陈(陈维信)”之说,实则指当时名重齐鲁的几位代表性画家。这几位山东画坛早期的大家当中,除了岳祥书兼善花鸟外,其他均以山水画名世。后来以花鸟画见长的柳子谷,早年也主要以山水画为主。这表明,当时的山东画坛,山水画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一时期,山东山水画接受了许多新的艺术观念,在艺术传承上已经摆脱了清代唯“四王”为是的艺术思想影响,远追宋元,直承北宗,对清末“四僧”画风和思想也多有继承;在取材上以自然山水为师,建立起了新的语言和面貌;在艺术追求上,普遍偏重浑厚质朴的艺术品格。至此,山东山水画在迈向现代的革新进程中走出了重要一步。 行至20世纪中叶,山水画面临新的时代,经受了生存的考验。“新山水画”在改革旧文化的现实要求中脱颖而出,承担起了史无前例的社会责任——表现新的生活、寄寓时代情感、反映时代审美要求。新中国成立以后,山东山水画创作可以概括为与时代紧密相连、贴近本土生活的基本特征,并产生出一系列面貌新颖、歌颂时代主题的作品。但是,这一时代的优秀画家终因接踵而来的十年浩劫,大多遭受迫害中断了艺术道路,未能继续深入和完善山东山水画的创作,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但随之而来的改革开放却为新一代的山水画家带来了新的契机。 以著名画家刘宝纯,与其他几位画家共同完成的代表作《黄河组画》为标志,山东山水画坛写生创作蔚成风气,而且一直影响至今。在这些作品中,画家们用一种现实感受和传统方法的结合,从真山真水中探寻新语言,真正把意识形态领域的文化导向融入到了自身生命需求之中,自觉自愿地承担起了山水画表现时代、讴歌祖国的文化责任。 在随后的三十年里,山东山水画家与其说是耳提面命地服从时代主题,不如说是自然自觉的时代情感的皈依。他们坚持深入生活,坚持创作与时代主题相吻合的作品,充溢着鲜明的时代色彩。他们的审美取向、题材取舍、艺术技法等在齐鲁画坛有着示范和导向的作用,是特定文化内蕴和艺术风格的造就者。 在他们笔下,孔孟圣迹、琅琊刻石、临淄古都、蓬莱飞阁等带有山东独特风情的题材多有表现,特别是以泰山和山东劳动人民的生活为题走笔,成为山东画家们最主要的艺术活动。他们直接从真山真水中提炼符合时代精神的典型语言符号,直接从大众喜闻乐见的题材中生发出符合人民大众朴素时代情感的艺术形象。从这些艺术形象中可以看出,山东山水画创作普遍寄寓着时代激情,直面现实生活、关注新的时代,作品情感真挚而热烈、语言质朴而晓畅,新中国给普通人带来的勤劳、自信、战天斗地、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新生活和新感受跃然纸上。 这种精神面貌,是山东山水画特定时期的重要特征,也是当时画家文化心态的真实表露。创作者真诚的情感流露给人以扑面的清纯气息,赋予了山水画可贵的真诚之美。
形神其真——花鸟画的传统积淀 和山水花一样,山东花鸟画也大量融入了儒学精神,自成一派。在山东花鸟画家中,画者与儒者精神的合一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是一种仁者之心。宋代理学家程颢说:“医书言手足瘘痹为不仁,此最善名状。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诸己,自不与己相关,如手足不仁,气己不贯,皆不属己。”(《二程遗书》卷一上)“仁”就是人对他人,对世界的一种关心,一种兴趣,一种感知。这种对大千世界,大到泰山、黄河,小到一棵松、一株竹、一朵兰花,以一种仁爱之心,给予一种“同情的理解”,这种“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仁者之心,对于山东的花鸟画家们,可以说是十分熟悉的感受。这种仁者之心,是儒学精神与花鸟画精神契合的根本。第二是对道的追求。画既是技,也是道。没有扎实的技的操练,空谈论道,只能离道愈远。但是心中更高地对“道”的追求,而斤斤于“技”的考量也成不了大画家。山东的花鸟画家,在重视技的前提下,对于“道”这种形而上的存在,从来都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从来没有停止过追求。第三是对德的依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坤即是大地。在山东画家们看来,花鸟画是一种依托于大地的艺术,虽有鸟飞鱼跃,终是不离故土。生于齐鲁大地浓厚的厚德教、重礼仪的这种土壤中,德艺双馨,当然成为山东花鸟画家们的自觉追求。 中国传统花鸟画,历来强调主体与客体的统一,视“抒胸中逸气”与“为天地万物传神”相一致,在花鸟画作品中对花木草虫、飞禽走兽皆赋予其人类的道德情操,所谓“花之于牡丹芍药,禽之于鸾凤孔翠,必使之富贵,而松竹梅菊,鸥鹭雁鹜,必见之幽闲,至于鹤之轩昂,鹰隼之击博,杨柳梧桐之扶疏风流,乔松古柏之岁寒磊落,展张于图绘,有以兴起人之意者,率能夺造化而移精神,遐想若登临览物之有得也”(《宣和画谱》卷第十五之《花鸟叙论》)。以客观对象来展现主体的情思,并随着主体的情感变化,提炼出客观对象的主观感受的相应变化。注重对客体的观察、重视写生与强调主体性情的抒写,在花鸟画家的手中并行不悖。“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种思想对山东花鸟画坛有着巨大的影响。这种绘画理念既重视笔墨,同时又在画法上强调提炼,立志表达花鸟画中的真情实感,强化了花鸟画的入世精神,呈现出清新健朗的整体画风。 但尽管如此,山东花鸟画在历史沿革的基础上大胆突破,形成了“新而不怪,悖而不离”的局面。例如,从题材上看,山东花鸟画有一些大家共同喜爱的题材,例如牡丹和荷花。这一方面是因为牡丹是山东特产之一,菏泽牡丹天下闻名,吸引了画家的眼球;而山东处于南北之间,又多有水泽景象,盛产莲荷等。 另一方面,儒家入世精神和厚德思想,使得大气富贵,充满人间热情的牡丹和高洁、清凉,象征纯洁德操的荷花深得画家之心,大家都爱牡丹的富贵大气、荷花的清水出芙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从艺术语言本身讲,画家们发现这两种花特别适应于笔墨语言探索与创新技法的采用。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使得在各自探索的情况下,画家们并不怕题材撞车,因为各人心中都有自己对荷花、牡丹的理解,有自己不同的画法。画家们在画荷、画牡丹的过程还探索出了各自不同的艺术手段,尤其是画荷塘一类题材中,水法的运用得到了突破,已经超越了传统的书法用笔和以线为主的笔墨语言局限,使得花鸟画语言更加丰富起来,呈现出新的视觉奇观。 从技法上看,传统的工笔画强调制作手段,写意画添加写实倾向,都是一种传统延续下的创新。而更重要的则是现代风格的出现,为山东花鸟画的发展起到了推进作用。在部分青年画家中,这种现代风格得到了更集中的体现。他们的花鸟画创作特别注重形式感的新颖独特,引入了重彩画法、平面构成的元素以及各种肌理的制作,丰富了花鸟画的语言,也提升了山东花鸟画的现代品位。 有容乃大——人物画的包容与创新 翻开中国画的历史长卷,在花鸟、山水、人物三类的分科中,人物画发轫最早。从中国及世界各地的史前岩画等资料来看,也都是以表现人物的活动为主题。在某种意义上说绘画的发源是从表现自身生活、表达自我情感开始的。山东是儒家文化的发祥地,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各类思想学说就在这里汇集交融,成就了百家争鸣的文化氛围,深厚博大的齐鲁文化使得在这块土地上成长的一代代的画家身上,深深地打上了齐鲁文化的印记。 以五四运动为分界线的现代文化运动,使得中国绘画产生了一次翻天覆地的革命。尤其是人物画,引进了西方的素描、解剖、造型、透视及色彩等多种的技法表现和艺术观念,使之与中国传统的笔墨相结合,进入了改革与创新、继承与发展、守成与开拓等激烈碰撞与飞速发展的变革新时期。特别是在建国以后,人物画作为最能直观反映生活、为政治服务的工具,得到了极大的重视,甚至不少山水花鸟画家也改画人物画,使这一最能表达人及社会生活状态的画种得到了空前发展。 山东人物画亦顺应全国发展之大势,建国以后历经几代画家的努力,直到今天已经进入了空前繁荣的新局面。当代山东人物画从“文革”后期即开始发轫,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全国异军突起,成为全国人物画队伍中的一支劲旅。它扎实的艺术功力、精湛的笔墨语言、浓郁的生活底蕴、深厚的文化积淀的群体形象得到了全国美术界的广泛赞誉。 纵观整个20世纪山东人物画的发展历史,正可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无论是题材上,还是绘画技巧上都大量引入了其他绘画领域的独有元素。特别是建国初期,山东画家对传统人物绘画技巧的颠覆,为今后山东人物画的发展定下了特有的基调:有容乃大,不断创新。例如,以郭兰村为代表的传统人物画家,大胆推翻了用传统手段表述现实生活题材的绘画理念,尝试在造型上与写实性较强的现代人物表现理念相对接,在用色上追求丰富变化的层次韵律及典雅沉着的文人雅气,则比较得心应手且具有在新时代下的创新意义,并创作了代表作《西厢记》、《新编历史故事白蛇传》等。这种革新对后辈画家有着很大的影响。 另外特别值得一提的便是山东人物画的时代感。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初,“大跃进”使这一时期的画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情,关注生活、表现生活的艺术创作观念初步形成,人物画家们重视深入生活,尽情讴歌劳动人民的勤劳和朴实,重视寓意性的构思和紧扣时代的主题。其中齐辛民的《看新磨》影响较大,画面表现了两个好奇的孩子跐着废弃的古老石磨,透过窗户观看飞转的电动机器新磨的情形,新颖的构思、深遂的寓意成为了那个时期的代表性作品之一。但山东人物画真正的突破却是在“文革”期间。在全民制造“红海洋”的过程中,美术充当了独特、无可替代的重要角色,一大批业余和专业画家,在艺术为政治服务的口号下,进行着统一审美模式下的艺术探索,他们把自己的艺术才华在极有限的苛刻条件下进行着小心翼翼的释放。那时的所有作品都是一个样式,其突出特点是“红、光、亮”,“高、大、全”,艺术创作遵循的是统一的“三突出”原则,思维模式极端概念化,艺术手法超常程式化。这一时期的艺术氛围一方面极大地抹杀了艺术家的个性,另一方面也能使画家们展示其在特殊条件下的艺术智慧。“文革”中花鸟、山水画几乎停滞,人物画却异乎寻常地形成了特定时期的繁荣。从纯美术的角度看,这一时期的人物画无论在笔墨与造型、笔墨与光影、笔墨与素描等结合方面都有不少可贵的探索,并对今天也有不少的启示意义。 但随着思想禁锢的解放和人们艺术素养的提升,人物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特别是在20世纪后期,传统形态的工笔人物画面临着严峻的挑战。而绘画技法上的突破则再次将山东人物画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例如,装饰色彩的运用,素描造型的融入,肌理及结实体面的塑造,对民间美术的借鉴等,都丰富了山东人物画的传统文化及人文内涵,多角度、多层面反应现实生活,推动了传统绘画笔墨的现代发展。 结语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对于山东来说,齐鲁独特的地域特征——泰山的雄浑、黄河的壮阔、大海的浩瀚,给予了山东人豪放、刚劲、大气的性格。这种性格和这些题材,也自然而然地反映在绘画的创作当中,互为表里,成为一种主流审美取向。山东绘画,有自己独特的面貌与独特的创造性品格。 21世纪,将是山东绘画进一步摆脱各种条条框框束缚,走向自我面貌成熟的一个世纪。老画家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形成了山东绘画既不同于京、津画风,也不同于沪、杭的海派和广东的岭南派的齐鲁画风,一种具有山东地域文化特色的绘画新面目。而中青年画家,在创新理念和深入生活的基础上,进一步丰富了绘画的艺术语言,开拓了绘画艺术的新境界,并在全国乃至海内外产生反响,已经初步形成了山东绘画自己的面貌特征,正在建构起自己的绘画艺术语言体系。随着这一体系的逐渐建立与成熟,山东绘画,能否在现代性创造与传统精华继承之间达到更加完美的契合,以丰富多样的形式、精湛高超的技艺和努力不懈的探索,继古开新,走向更高的高峰,有待众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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