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和朋友闲谈,一人说:在书画艺术领域,一般来说历史和评价总是正确的。我对此却颇有些不同的想法,为什么?实在说来,干扰舆论的因素实在太多了:权势、利害都在某种程度上左右着舆论。试问当今天下有几个人能像西晋史官陈寿那样秉笔直书:盛赞司马懿的对头诸葛亮?何况对艺术的评价究竟不同于撰述史实,其中自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情况。其实自古迄今不公之事所在都有,用不着大惊小怪,只是希望那些在这方面发表意见的人,应该知道一言既出,不光是抒发一己之见,也是在影响别人,是应该慎之又慎,以免造成混乱,污染视听!
先说赵孟頫,我自幼习书即喜赵孟頫,体验书作之美每从赵书始,所以我以为我对赵书的品评当不存偏见,我以为最能体现书作之美的是行书,所以向来推崇的书作兰亭祭侄稿、黄州寒食诗悉为行书并非偶然,而赵擅长的是小楷,其行书则远不逮同时的鲜于枢、康里子山,但赵极有才气,天赋又高,这正如书谱中所说“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赵不但工书且擅丹青,他画的着色山水、马、佛像独步当时,但他的字虽极妍秀之能,但有习气,气格不高,所以人们说赵书弱,绝不是没有道理。但尽管如此,他的书名远胜鲜于、康里诸人,这自然和他的社会地位有关,一位宋代宗室竟作了降臣,且做到龙图阁大学士,元皇帝的恩宠可想而知,正因为如此,那位和他们同时却别具高格调的陆居仁却不为人知也就不足为怪了。
这里特别要提到的是他们晚年时候的杨维桢,其书体势倔伟劲健别创一格,或谓开明代书法创新之先似有理据。
在有明二百七十多年中,才人辈出,书法有不少创新和发展,元末明初的宋克以章草融入真草行书之中,润雅而幽深,稍晚以草书名世的解缙失之过于缭绕,不足取法。其后的祝枝山亦以草书享大名,但结体过于矫饰,虽曰学黄山谷诸上座,但黄书筋骨内含,直如绵里藏针,其欹侧避让也法度森严,而祝书过嫌矫励而少韵味,可是他的小楷则称得上雄强峻刻。与其同时的王雅宜小楷称得上高出时贤通逸俊朗。可是享大名的文徵明小楷虽极妍秀却失之尖薄,所以名之显隐实难作准。说到行草书,晚明的倪元璐黄道周可说独具风貌,倪书冷峭险峻,黄书峭厉方劲,这两位殉国烈士的法书当在书法史上占有特殊位置,但与他们同时的张瑞图则以方笔侧锋别树一帜,但他却是阉宦魏忠贤的义子。而董其昌尽管书画都有很高造诣,但如果考察一下他的为人行事,轻者说他为富不仁,重者说他是文化恶棍,大概都不过分。这些例子再次说明人们在艺术领域是不大在意作者的品格的。
有明一代中行草方面有高深造诣的书家真可说数不胜数,文彭、陈白阳、徐天池、邢侗都有上乘墨迹留传。最近见到一幅乔一琦的草书立轴可说神定气足,是我平生见到明代草书中极为出色的一件。但乔不以书名世,这再一次印证了我上面所说显隐不足为据之说。而王铎虽是以其首创的连绵草名世,但也是降清入仕晚节不保的。而如史所传说他长于布白,而恰恰在他的传世作品中几乎所有落款题识都有局促之病,真令人觉得莫名所以。
清末康有为因为倡导和参与戊戌变法而名垂海内,但这不等于他的书论《广艺舟双楫》就立论允当。老实说他的书作实在让人觉得无美感可言,仔细审看他的书作,再读到他的临池经历和体会,大致可以断定他一直没有能掌握好笔法要领。他推崇张裕钊说张“千年以来无与比”,誉之过高,其实张裕钊的外方内圆,过嫌矫揉造作毫不自然,而他又贬低赵之谦说赵气体靡弱,靡靡之音这些论述都太过偏颇,赵撝叔以北碑融入行书,堂庙宏大,竟说是靡靡之音,岂非冤哉枉也?!
综上所述,我衷心希望世人千万不要迷信那些名人的言论,不要以为振振有词者必言之成理,持之有固,孟子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这才是金针度与之论。尊王羲之是书圣,这应该是没有争议的,但仔细比较王羲之的各种书作仍是有上下参差的。难道不是吗?因此执着追求艺术的人既要时时思考自己的看法想法是否正确,更要审慎自己的言论以防谬种流传,甚而污染舆论环境。
管见如是,愿就教于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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