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仪历史学家朱维铮逝世,复旦师生和教育界凡了解朱先生的同道,皆为他驾鹤西去而惋惜。虽然,笔者与朱先生不是同一所高校同事,但对他的学识与为人耳闻不绝。他自谦“一名‘中国历史研究的从业者’”,想想也贴切。实事求是地讲,他是著名的历史学家,这一点也不过分。有名望的专家、学者一直谦逊至上,才赢得同行与学生一片赞叹。
近几年,笔者经常遇见或文或武、或有手工作坊或有自己工作室的朋友向我递上名片,一看对方是某某“大师”,一副醉于自己领域且一派福星高照样子,而有的才四十余岁。俗语:“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又曾偶见一位“士别三年”的朋友,也已成为“大师”。我辈只惭愧得无地自容,真想快些遁去。
几年前一日,接到延春兄来电,相邀为刚从海外归来的富华老人接风。我如约赶赴酒店,见座上有张大根、沈沪林、余仁杰诸位。席间酒过几巡,我对大根先生讲:在孩儿时家父带我看了不少武侠京剧,曾看到尊祖父盖叫天,脚穿演出的厚底方靴,从三张方桌搭起的机关布景上,一个鹞子翻身轻盈地翻下而纹丝不动,且手上的兵器上下翻动,一招一式真武功绝活。这是真正“武生泰斗”,如同梅兰芳、周信芳一样的“大师”,可称作“武功大师”。刚言毕,大根先生即抱拳作揖状对我言:文仪先生难为我了,祖父在世时从未自封“大师”。在旧社会,京剧武生有再好的功夫与技艺,也只是为了一家老小的日常生活开销。勤学苦练,三九严寒与炎炎夏日也不敢有一丝一毫放松,艺人是“讨生活”营生。在杭州祖父墓碑上,仅刻“艺人盖叫天”几字,哪里有不知天高地厚自封“大师”之理,还不遭人笑谴。
朱维铮先生对大师定义为:“大师就是博古通今,学贯中西,德才学识兼备,非但于本门学科为不世出的专家,并以卓特识见、新颖方法或指明未来取向,而受众多学者景仰,这里的裁判官,仅有一个,就是由时间体现的历史。”因此,“谁都不能自封或他封为大师”。这段话讲得太好了!
当今随着时代潮流滚滚向前,不少人心潮澎湃,浮躁之风大盛,自比“大师”者甚多。什么“书画大师”、“陶艺大师”、“制壶大师”、“歌唱大师”、“考古鉴赏大师”、“珍宝玉器大师”,“某某大师工作室”之类也看得眼花了。如果真是某领域学有功底,技艺独一无二,或已经超过前人百倍,或既有理论、著作等身,能讲出个丁是丁、卯是卯,中西术界亦纷纷赞赏与推崇的,其自成一体的学术或独门绝技则能永世相传。反之,还是谦虚第一,切实做好自身“德才”文章,而不必自扣“大师”称谓,搞得在云端自我欣赏而遭他人侧目,背后闲话也。
(新民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