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印章是华夏文化艺术所特有的。大约从元末开始,许多文人雅士就喜欢在自己的书法、绘画作品上钤上一枚 “闲章”,俗称 “押脚”。
“闲章”不同于姓名章。它少则两字,多则十几字,内容主要是抒述作者的心臆,或经历,或言志,或抒怀,或纪游,或祝福,随心所欲。一般来说, “闲章”的内容与书画作品的主题没有多少直接关系。然而,书画作品着此一章,便顿觉生色不少。 “闲章”虽 “闲”,属辅助性,但既然加盖在书画作品上,就成为整个书画作品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了。使作品的布局、章法、色彩富于变化,既丰富了作品的蕴涵,增强了艺术的美感和魅力,也为作者展示自已的内心世界增添了方寸之地,多了一点 “画外音”。
笔者曾在青岛看到一枚康有为的闲章。康有为是戊戌变法的策划者和组织者,变法失败后他遭清廷通缉,亡命海外,长达十六年之久。康有为精于书法,回国后,向他求字的人络绎不绝,而他定的润格也极高,所以收入颇丰,其晚年的生活费用很大的一部份是来自卖文卖字的收入。在他的书件上常钤有一枚自述赫赫经历的闲章,文曰:“维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遍游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六十万里”。此章朱文四公分见方,共二十七个字,字数之多甚为少见。其自眩自得之情,其不胜感慨之意,跃然纸上,洋溢在印文所用的数字之间。无独有偶,他的女儿康同璧(曾任全国政协委员),在其父亡命海外时,也追踪而去,随侍左右。她也步其父之后尘,以自己的经历刻下一枚 “若论女子西游者,吾是支那第一人”的闲章,踌躇满志,雅有父风。
研读闲章,常是研究书画作品作者的人格、风格、道德、事业的一个重要途径。赵丹是饮誉海内外的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他早年曾进过美专,学过美术,他的 “海派”国画也别具一格,自成一派,深得行家的赞赏。1980年春,笔者在上海曾有幸得到过他的一幅赠画,那幅画上用的闲章是 “哥俩好”。而他同时题赠安徽省老领导张恺帆的画作,用的闲章却是 “寿而康”。
张恺帆曾任安徽省委书记、省政协主席,是一位 “敢为人民鼓与呼”的政治家。他的书法刚劲老辣,甚为人们喜爱。1958年秋,毛泽东来安徽视察时,看到他书写在一座四层大楼上的 “文化新村”四个行书大字,曾颇为赞赏。大概因为张恺帆首先是政治家,然后才是书法家的缘故吧,他虽有一枚上海一位著名的金石家赠刻的 “刚正不阿”的闲章,但却难得一用。
曾在上个世纪30年代得到鲁迅先生赏识的书画大师赖少其,从1939年参加新四军,就一直驰骋在江淮大地上。1985年他因年事已高,辞去安徽省政协副主席、省文联主席职务,回故乡广州定居。此后,他书画作品用的闲章,多是 “赖少其七十回故里”。从这枚闲章中,我们不难看出他那种留恋生活、叶落归根,重返南粤大地的复杂情感。
1988年,艺术大师刘海粟以93岁的高龄,实现了十上黄山写生作画的宿愿。他不顾年迈体弱,山路险峻,竟在黄山完成了二十余幅佳作。刘海粟虽没有像康同璧那样自诩为 “支那第一人”,但也不无自豪和得意之感,于是一枚 “十上黄山绝顶人”的闲章应情而出。
笔者既不善书,更不善画。虽偶尔涂鸦,但从不示人。为了自娱,也附庸风雅,刻了一枚闲章,文曰:“无为人也”。一则表明我是安徽无为县人,再则表明我是个虚度年华,碌碌无为的人。
信笔至此,我想用四个字来结束这篇小文: “闲章”不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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